曾經以《神鬼傳奇》系列紅遍全球，螢幕形象英俊、討喜的布蘭登·費雪，於2010年後，由於種種因素，事業逐漸走下坡，並在經歷離婚風波和母親病逝後，來到人生的谷底。就在他即將被大眾遺忘，漸漸淡出電影舞台之際，2022年9月，於威尼斯影展上首映的《The Whale》，再次提醒世人，布蘭登·費雪是一位多麼有才華的演員。
走不出的遺憾與悲傷
由布蘭登·費雪飾演的查理，是一位大學線上課程的講師，在課程中，以鏡頭壞掉為理由，查理從未讓學生看到自己的模樣。「看不到我的長相，無損於你們從這堂課中獲得的收穫。」每當有同學提問，他總是這麼說著。當視角從電腦螢幕抽離，我們看見272公斤的查理，像是一頭擱淺的鯨魚，獨自攤在小小公寓的沙發上。
身為一位曾為男友拋妻棄女的同志，在愛人因罹患憂鬱症與厭食症而逐漸衰弱，走上投河自盡的絕路後，或許是基於無力感與補償的心態，查理諷刺性的罹患了暴食症，並逐漸不良於行，成為一頭擱淺於沙發上的白鯨。足不出戶的他，與外界的連結只剩逝世愛人的妹妹莉茲，以及窗外一隻啄食的雀鳥。在某個週一，胸口突然劇烈疼痛，難以吸入空氣的查理，被診斷出喘嗚 註1的症狀。
意外得知查理狀況的湯瑪斯，是一位新生活教會的傳教士，試圖說服查理信教，幫助他獲得救贖，然而對查理來說，真正的救贖，只存在於當年斷了聯繫的女兒－艾莉身上。在生命的最後階段，查理找來艾莉，試圖修復彼此破碎的父女關係……
註1：喘嗚是心臟衰竭的危險徵兆，因此查理和莉茲都知道，若再不就醫，查理可能活不過這個週末。
布蘭登·費雪強勢問鼎奧斯卡
沉潛多年的費雪當年演出的電影，多半屬於動作冒險喜劇，如最知名的《神鬼傳奇》系列以及《墨水心》。甚至因為在這些電影中的搏命演出，導致身體留下許多暗傷，因此造成的行動困難，也是讓他在淡出影壇後身材迅速發福的原因之一。在《我的鯨魚父親》中，費雪每天必須花上六小時，穿上重達一百多公斤的特殊化妝，並且在行動困難的狀況下，許多場景只能靠聲音和表情來傳達情緒，卻也因此讓觀眾看見這位演員令人動容的演技。
被外媒喻為毀容級演出，費雪在本片中的形象確實崩潰而令人心疼，在威尼斯影展的首映會上，現場觀眾於電影結束後起身鼓掌長達6分鐘，一致肯定布蘭登·費雪在片中的表現。事實上這部電影之所以動人，費雪的演技確實功不可沒，在進戲院觀影之前，僅是短短兩分鐘的預告，就已經讓我熱淚盈眶。憑藉其真誠動人的演出，布蘭登·費雪一復出，就入圍第95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，並成為獲獎的熱門人選，與柯林·法洛一同競爭影帝寶座。
在事業低谷中，一度因身材走樣而被網友戲稱「肥雪」的布蘭登·費雪，之所以能在本片中有如此動人的表現，或許也在於查理的故事與他的人生有一定程度的共鳴。同樣因外表身材而難以自制的在意他人眼光，也同樣在事業低谷中，經歷離婚，並遭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離世，或許費雪只是藉著查理這個角色，將自己這些年來的悲傷吶喊出來吧。
悲傷如何吞噬一個人
埋藏在查理一層層脂肪底下的，是深沉的無力感和絕望，當愛人因厭食症而日漸消沉，即使付出所有卻仍束手無策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走上絕路，或許是基於自暴自棄的補償心態，查理罹患了難以自制的暴食症。這種深沉的無力感吞噬著他，即使他知道自己即將不久於世，仍選擇不斷的進食，來換取自我傷害的短暫快感。
查理僅存的摯友，同時也是死去男友的妹妹莉茲，面對著和查理相同的悲傷，也因此她明白，深藏於查理心中的絕望與無力有多麼的驚人，幾乎成了一個永無止境的黑洞，逼迫著查理以無休止的進食來填補內心的空洞。儘管她知道查理應該要就醫，也知道再這樣下去查理將會和哥哥艾倫一樣離開自己，但正因為她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，才選擇以支持者的身分，協助查理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。
對於查理的女兒艾莉來說，父親的遺棄同樣鑿開了一道難以彌補的傷口，表現於外在，就是她以各種惡言惡行來拒絕這整個世界。但在她的內心深處，或許還住著那個崇拜父親的八歲女孩，只是被遺棄的痛苦化成枷鎖，封印了她愛人與被愛的能力。
在本片中的每一個角色，幾乎都陷於某種無解的負面漩渦中，像是一隻厚重的大手，將其往更深沉的負面情緒中拖去。在絕大多數的電影中，觀眾們會期待正向的結局，期待某個事件的發生，可以打破這樣的困境。然而這是一部太過現實的電影，即使到了最後五分鐘，衝突仍不斷的發生，那太過沉重的悲傷，不只將角色吞噬，似乎也要將大螢幕前的觀眾們拽進無止盡的黑暗中。
走向有光的地方吧！
所幸，在故事的最後，我們還是看見了一些光。一篇關於《白鯨記》的文章，作為媒介將查理和艾莉再次連接起來。
知道自己曾經造成難以癒合的傷痛，從查理再見到艾莉的那一刻起，他就未曾奢求女兒再次接納自己這個父親。曾經看著罹患憂鬱症與厭食症的愛人，在眼前日漸消瘦，那種無能為力的煎熬，才是查理心中最大的遺憾。因此，無論是為了彌補曾犯下的錯，還是要填補那份無能為力的缺憾，幫助受傷的艾莉誠實面對自己，重新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懂得愛，也值得被愛的人，才是查理的救贖之道。
這也是為什麼當其他角色都對艾莉感到失望透頂時，只有查理始終堅信，艾莉仍是一個值得被愛的女孩。
而對艾莉來說，表面上或許是因為父親答應的錢或報告，才沒有轉頭就走，但從一開始，她願意答應父親的邀約，出現在這個始終陰暗的小公寓中，就已經為查理帶來一絲光芒，也讓觀眾感受到她的內心中，仍住著那個渴望父愛的女孩。因此，當得知父親其實一直默默關心自己，將自己寫下的文章視若珍寶，並且拖著沉重的身軀與步伐，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那一刻。儘管故事的最後留下一個開放式的結局，我仍相信她已打破心中的枷鎖，重新學會愛與被愛的能力。
信仰與救贖的探討
電影中，一個看似無關緊要，卻又推動著故事發展的角色，就是新生活教會的傳教士湯瑪斯。帶著信仰的名義，湯瑪斯虔誠又執著的闖進了查理的生活，試圖說服這個臨終的同志，皈依在主的榮光下，拋下汙濁的身體，獲得精神上的救贖。
諷刺的是，就連曾被查理傷透了心的前妻瑪麗，也很難真正去恨查理－這個溫文儒雅，又善解人意的前夫。宣揚著神愛世人福音的湯瑪斯，卻打從心裡覺得這個肥胖、臃腫，又愛著同性的男人，是一個噁心的存在。從頭到尾，這個代表宗教的角色，在故事中就以高人一等的姿態，不斷推銷著他的信仰，卻從未敞開心胸傾聽對方的想法。
湯瑪斯甚至拿著查理愛人的聖經，大聲告訴查理，他的愛人艾倫正是因為同性之愛，才不被上帝給接納。卻忽略了從家庭到教會都不願意接納艾倫，正是導致其走上絕路的原因。然而劇本中雖然處處可見對於信仰的批判，卻以巧妙的安排，給湯瑪斯這個實際上失去歸屬的青年，一個重新被接納的結局，看似以這個結局彰顯信仰帶給人的包容與歸屬，實則告訴觀眾，救贖確實存在，但其存在於我們的心中，存在於每個人的所作所為，而非存在於信仰之中。
我的鯨魚老爸？
不得不說，臺灣的中文片名真的翻譯得差強人意，將一個沉重而憂傷的故事，翻得過於溫情而樂觀，或許會帶給觀眾錯誤的期待和想像，若單純意譯為《鯨魚》，或許更加扣合主題。而本片改編自山謬·Ｄ·杭特的同名舞台劇，若對劇場熟悉的觀眾，應該也會在人物的走位與情節的調度上，看到濃濃的舞台劇影子。
這是一部關於同志、父女關係、臨終、遺憾與救贖的電影，我個人非常喜歡這部電影，不只是由於布蘭登·費雪感人肺腑的演出，更因其中對於死亡與救贖的呈現非常動人。在電影的一開始，其實就預告了查理的結局，但死亡並不可怕，帶著遺憾而死才是真正令人害怕的事情，而這個故事給了他的人生一個說不上完美，卻最為安寧的結束。
電影的最後，閉上眼睛聽著陣陣海浪的聲音，或許也在告訴著觀眾：「不要擔心，擱淺的白鯨回到大海裡了。」
如果你喜歡這篇文章，或也喜歡這部電影，請您按讚或留言讓我知道，也請您順手按下訂閱，讓夏流繼續為您推薦更多好電影。感謝您的閱讀，我是夏流，我們下次見～